树枝来,随手在地上指划。
花晓霜忍不住问“萧哥哥,这是第几算?”梁萧哑声道“十算。”花晓霜自幼体弱多病,家人怕她过于劳心,没让她知道这些熬人心血的算题。她听了以后,只随口应了一声,想了想说“萧哥哥,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么?”
梁萧一愣,花晓霜又说“共工怒触不周山,天地因之变成歪斜。所以啊,太阳总是从东边出来,滑向西方。你再瞧啊,月亮时常不圆满,太阳也有天狗蚀日的时候。正所谓,天地歪斜,日月有亏,萧哥哥,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么?”这番话梁萧闻所未闻,不觉一时怔住。
花晓霜见梁萧神色迷惑,又道“我从小生病,总觉得和人家相比缺了什么,很不痛快。妈妈就对我说,一个人啊,总会有些遗憾,不可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弄到手。古时候一位老先生说得好‘大成若缺,其用不蔽,大盈若冲,其用无穷。’他还说‘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’,若操之过急,就是天地间的风雨也不能长久。萧哥哥,你何必如此固执,即使现在算不出来,日后还可以慢慢算的!”
梁萧从没想过这个道理,听了这番话,一时痴了。这时花清渊匆匆赶来,脸色铁青,看了梁萧一眼,忽向凌霜君低喝“你糊涂了?怎么把他抬到这儿来?你想害死他吗?”凌霜君被他喝得一怔,低头道“是我的不对,我这就送他回去。”花晓霜想要辩解,凌霜君伸手堵住她口,蹲下身子,亲自来抬梁萧,一旁的仆童来帮忙,也被她一把推开。
花清渊傻了眼,忙道“霜君,对不住,我一时心急了。”凌霜君双眼微红,冷笑道“做了这么多年夫妻,却从没见你为我心急过……”花清渊知道她想说什么,忙说“是我不对,要打要骂随你,要不,我给你磕头也行!”凌霜君咬咬下唇,扬声说“花清渊,你别以为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,就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!”
花清渊面红如血,嘴唇发抖。花晓霜先为梁萧伤心,又见爸妈这么吵嘴,心头一急,不觉头晕目眩。这时忽听梁萧叹了口气,说道“罢了,回去吧,我不算了。”花晓霜大喜,叫道,“萧哥哥,你真想通了?”梁萧闭目片刻,抬眼说“我想通了,不算了。”
花清渊一愣,将他抱起,笑着说“只要你想通了,我挨打挨骂都不要紧。”说着瞟了凌霜君一眼,见她皱着眉头,胸口起伏,只好叹了口气,先将梁萧抱了回去。
梁萧心病一去,不药而愈,没过多久,就能下地行走。说起来,也幸好他没有强算“元外之元”,若以天元四元的路子推演,那根本是无法可解的一道算题。直到四百年后,西洋国法兰西,出现了一大拨算学奇才,以西洋算术为根基,最终另辟蹊径,方才解开。但也仅得其法,若要计算,穷一生之力也不可能,又过数百年,借机械之助方得随心所欲。花元茂一代奇才,死得忒冤了。
又过三四月光景,梁萧大体康复,心想“这些年我只顾钻研算学,武功全都荒废了,只怕终此一生,也不及萧千绝了。”他解不出“天机十算”,已不做“太乙分光剑”之想。何况当年击掌为誓,就算花无媸愿意传他,他也无脸再学,一时满心凄凉“我已竭尽全力,爸爸黄泉之下想也不会怪我。唉,那九道算题,无论放到哪本算经里面,都是压轴压卷的题目,可我也一一解开了。以我的能耐,第十道算题根本无法可解。晓霜说得对啊,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。”
这些日子,花清渊起初常来看望,但都来去匆匆,愁眉不展。梁萧好转以后,他来得更少了。花晓霜从那日以后,再没来过。梁萧呆了两日,烦闷寂寞,他这些年只在天元阁与住处来回,许多地方都没去过。
步出房外,梁萧恍恍惚惚行了一阵,鬼使神差,又到了石壁之前,不由拍着石壁寻思“晓霜说得对,如今算不出,来日难道算不出来?如果死了,连来日也没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