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发卡 2(2 / 9)

梁晓声自选集 梁晓声 11945 字 2021-04-06

!”

母亲是街道居民小组长,负责我们这条街上居民义务方面的一切事,具有等同于“甲长”的地位和权力。当时她正急去开居民小组长会议。

母亲匆匆走后,我们立刻开始拆除那排经历了许多风蚀雨淋的“板障子”。而首先要做的,是斩断那瀑布一般泻过这边来的“爬山虎”。那面的院子荒芜已久,这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,已经像一张乱毛蓬蓬的皮,和木板长在了一起。花儿依然开得很烂漫,但毛虫隐蔽在茂密的叶子底下。

她说她怕毛虫。

她的两个弟弟说也怕。

她的姥爷倒没说怕。但说看见毛虫就皮肤过敏。

我也怕。我怕毛虫甚于怕任何可怕的东西。但是我毫无惧色地声明我一点儿也不怕毛虫。我说小小毛虫有什么可怕的,我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一这项“特殊任务”。

他们负责将我斩断的“爬山虎”用木棍挑到预先挖好的坑里,埋得严严实实,踩得平平坦坦。

我们合力推倒了“板障子”。

当她的两个弟弟协助她的姥爷锯木板时,她悄悄对我说“挽起你的裤筒儿。”

我说“干这种活儿,用不着挽裤筒儿。”

她说“让我看看你腿,那天摔破了没有?”

我说“没有。真的没有。”

她说“听话。我一定要看。”

她的表情,她的口吻,好像是如果我不听她的话,我在她眼里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了。我听话地将两条裤筒都挽了起来。我两腿那天都摔破了,结了两块厚厚的痂。“当时流了很多血吧?”“嗯。”“当时很疼吧?”“嗯。”“当时你哭了吧?”“嗯。”“一边跑一边哭?”“嗯。”“你为什么要跑呢?”“我也不知道。”“你为什么要还一瓶酱油呢?”“我也不知道。”“你哪儿来的钱呢?”“拉小套儿挣的。还有,捡些碎玻璃卖。”“拉小套儿?那是怎么回事儿?”“火车站、大桥前,拉车的人上不去坡,我帮着拉。你见过两匹马拉的车吗?有一匹马是驾辕的,另一匹马是拉边套儿的。拉小套儿就像拉边套儿的马,帮着拉上一个小坡五分钱,帮着拉上一个大坡有时能挣一毛钱呢!”

“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?”

我真的不知为什么。我只有不好意思地憨笑。

“碎玻璃也能卖钱?”

“能呀,一斤碎玻璃能卖四分钱呢!”

“那,上哪儿去捡呀?”

“垃圾站啊、建筑工地啊,有时能捡到,有时捡不到。我常捡碎玻璃卖。卖两斤就能买一本作业本。”

“你为买那瓶酱油,捡了很多吧?”她用她细长而娇嫩的手指轻轻触摸我腿上的伤痂。我看得出并且相信她那绝对是情不自禁。她似乎想要通过她的触摸使它消失。“我得帮着干活儿了!”我难为情地放下了裤筒儿。“你真是个古怪的小孩儿。你觉得你自己古怪吗?”她低声问,显得严肃。

我摇摇头,拿起锤,钉“板障子”去了。男孩儿天生是男孩儿的朋友。她的两个弟弟没用谁吩咐,便主动成了我的助手。她则成了她姥爷的助手。他锯,她压住木板。

“你几年级?”双胞胎中的一个问我。“二年级。你们呢?”“才一年级。”另一个回答,瞧着我那种目光,似乎对我这个比他们高一年级的小学生不无恭敬。“那,你是二年级入的队吗?”“二年级?那也太晚了!”“你一年级就入队了?”“当然!”“那,你是几道杠?”我想回答是“三道杠”,可担心谎话说过了头,反而被怀疑。

“一道杠”呢,又觉得太渺小,有些说不出口。犹豫了一下,谦虚地说“我本来被推选当‘三道杠’来着。可我认为自己还没那么好,就接受了个‘二道杠’……”

我轮番回答他们的话。他们对我也愈发显出恭敬的样子。我戴红领巾,并非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