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阳是王希明和朱晨在郊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下葬的,这种时候,连碑都不敢立,甚至找不到景阳的家里人。
朱晨腿上也有点儿伤,他跟在王希明后面一瘸一拐地跑,才下过雨,地上湿漉漉的,朱晨就跑得深一脚浅一脚:“不是我说,王希明,你等等我啊。你慢点,慢点走。诶呦我的祖宗,你看路成不成?”
朱晨靴子上沾的都是泥点子,不过没关系,这是一双黑靴子,看不真切的:“你这带的是个甚么路啊……”
忽然,王希明停下了脚步,朱晨只顾着在后面嘟嘟囔囔,险些踩着他的脚后跟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朱晨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脚,尽力地站在泥地上练习金鸡独立。
“朱晨,你走罢。”王希明回过头来,扒拉了两下自己网巾底下的碎发,“你逃了罢,别再在乱军的人跟前晃悠,也别让人家看出来你是当初的南京义勇,能活命的。别回来找我,知道吗?”
“你说的这是甚么话?”朱晨神情有点儿激动,没站稳,王希明赶紧扶了他一下。
他扶着朱晨站稳了,对他笑道:“真的,别回来找我了,活着挺好的。”
“王希明。”朱晨甩开了王希明的手,自己将自己稳当住了,“你真当我贪生怕死呢?景阳是怎么死的,你清楚,我不清楚吗?对,我知道你们俩情谊深厚,但我也好歹与你们做了这样久的同窗,他死了,我心里难道半点儿触动也没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俩昨儿晚上都说甚么呢,我听见了。”朱晨正在生气,好几天一直因着受伤和没甚么东西吃而苍白无血色的脸上,竟然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“不就是要找西北军吗?不就是要给西北军开千斤闸吗?怎么,你们做得,我朱晨就做不得?我是比你们小几岁,可你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。”
王希明嘴唇上连点儿血色都没有,眼下带着深深的乌青,他看着朱晨的眼神仿佛都是虚着的。
朱晨继续嚷嚷:“我也是‘南京义勇’,我和你们一样也守过南京城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忽然词穷了,最后就光冒出来一句,“总之我不会自顾自逃命去的,你别想小看了我。”
王希明勉强扯了扯嘴角,算是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,这算是自景阳去后第一回:“那,你便跟着罢。”
说罢转身远去了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南京国子监门口冒出来两个人,整个人都站在阴影底下,只有头发露出了一点端倪。
正是王希明和朱晨。
南京国子监,原来在南京城中也算是气派的建筑,如今却坍塌了一半——乱军进城之后,焚烧了不少地方,只留着南京行宫还在。
昨儿晚上西北军又来了一回,这两天一直和南京城中的人将打将停的,全看着天儿上下不下雨,雨一停,人便来了。南京城当中的乱军全都调到城门处了,这样城中的地方,反而少见有官兵,他们这些逃命出来的人,还算是能在夜里悄悄地活动一番。
王希明和朱晨趁着四周寂静,轻手轻脚溜进了断壁残垣当中。
“为何我们要来国子监啊……”朱晨趴在王希明的耳边轻声问。
王希明四下打量了一番,见国子监如今这般残破,与从前完全是两个样子,心里不免又难受,缓了一缓才与朱晨道:“当初我们这一群人从这里出去,才做了南京义勇,如今这样沦落四处,免不了有人要回来看看。”
正说着话往里头走,朱晨动了动鼻子:“你有没有问道点香的味道,就是那种庙里点的,一文钱一大把的那种。”
王希明自然闻见了,他掀开残破不堪的门帘——门帘还是冬日的,现在根本没人操持这些事儿,冬天的帘子还没换下去。
再往里头走,便能见着里头跪着几个人,都是年轻男